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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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湖畔燈火幽幽, 細柳如絲，偌大的亭臺濟濟一堂，酣歌恒舞。
海棠苑裏的下人皆無口。
也因此, 聚眾歡酒之輩愈發肆無忌憚。
入夏, 春婉手指微涼。晚風拂過面紗, 她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那群歌姬。一直到後半夜, 熱鬧分毫不減。
有人醉了，在下人才攙扶下去別院休憩。
春婉藏在暗影處，垂眸, 盡量不引起旁人的註意。
終於, 見到那群歌姬中有幾人朝岸邊走來。比起剛來時候的興奮，這會兒眉眼之間滿是疲倦。
唱了許久的歌，連話都懶得說了。她們中, 有人得到了貴人賞識, 已經隨貴人去了偏苑。
剩餘的, 可以先回歌坊。
馬車就在外面候著。
“哎……嬈嬈命可真好, 能被陳家三公子瞧上，以後也就不用再辛苦賣藝咯。”
“陳三公子，名聲還算不錯。應當會善待坊間女子吧？”
“誰知道呢。”
“你們見到沈二爺了嗎？”歌妓中, 有人忍不住問：“這一晚上了, 怎麽都沒瞧見他？”
“瞧見了又能如何，沈二爺的身邊可從不缺鶯鶯燕燕, 你還指望他對你上心不成？”
她們聊著，沿著湖畔大道朝西南方向的後門走去。
春婉默不作聲的跟在最後, 無人註意。
歌妓穿著同樣的衣服, 又都戴著面紗，春婉已是忍不住之前與她一同去換衣裳的那位女子, 想必她這會兒也認不出自己。
“可上次在歌坊，他還賞我銀子了呢。”女子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得意。
“不就是銀子嗎，侯府可不缺。”
“聽說那春日樓的杏娘，可得到了不少賞賜，隨便一個鐲子，都能買下一間鋪子。你比得了嗎？”
見同伴們奚落，女子咬唇不語。
她當然聽說了，沈二爺很是喜歡春日樓的頭牌，杏娘。
“可沈二爺現在也不怎麽去春日樓了吧？”走在最前方的歌妓回眸，看了一眼身後的人：“他不是正對一個寡婦格外的鐘意？”
“我見了。”有人附和：“之前在鼎盛樓，那位小娘子就與沈二爺坐在一處呢。”
“快說說，沈二爺對她如何？”
“也沒什麽特別。後來，沈二爺還送楚家小姐回府，那小娘子如尋常丫鬟一把在馬車後跟著，看著還怪可憐的。”
春婉聽到有人見過她，神色微怔，她連忙向左移了兩步，確保說話之人這會兒看不到她。
有人露出了惋惜的神色，人心易變，這四個字放在沈二爺身上尤為合適。
這麽久了都沒再聽到那寡婦娘子的消息，恐怕早就被沈二爺拋之腦後。好點的結局是暗中打發走了。不好的……那就什麽可能都有。
這世上許多身後女子無家人庇佑，半生風雨飄搖，有幾個能善終？
再沒了心情聊天。
春婉步伐很穩，心跳聲卻越來越洶湧。
不長不短的路，手心裏竟全是汗。
近了，更近了……
夜色中，她幾乎能看到那扇朱紅色的如意門。
只要出了這扇門，她就自由了。
哪怕只是片刻的自由。
春婉屏住了呼吸，眼看前面的姑娘毫無阻攔的出門，門口只有兩個守衛，並未對她們起疑心。
臨近的時候，她強迫自己不低頭，不露出慌張之色。
夜色中，門外街景寂寥。
遠處拐角停著一輛樸素至極的馬車。
春婉一只腳跨出了門。
身後傳來一道清麗的嗓音：“春娘子，留步。”
街風起，裙擺微揚。她飄到了嗓子眼的心逐漸沈了下來。
如意門的守衛沒有任何表示。這只是一間民間私宅，守衛無刀，不招搖。安靜的不可思議。
那群歌姬很快等到了街她們的車。
有人註意到門口還留有一位，困惑的多看了兩眼，最後被同伴喊了上去。
蘭香等候多時。
處暑帶眾人去追逐那四輛馬車，而她和白水則守在海棠苑南北二門。或許，能遇到春娘子。
二爺心思縝密，不會放過任何一種可能。
見到歌妓打扮的春娘子，蘭香面露擔憂：“春娘子* ，沒有二爺同意，這扇門，萬不可出去。”
春婉的心一路下沈。她看著那載著歌妓的馬車越走越遠，最終消失不見。
她心中略微苦澀，卻無可奈何。
慢慢地，收回了腿。
“二爺發現了？”她回頭，看向蘭香。
蘭香微微頷首。
今晚情況特殊，如果不是秦隱突然拜訪，二爺應該會陪三殿下到很晚。
蘭香也不會無緣無故去查房。她與春娘子在青林閣待了將近兩個月，從未想過春娘子會逃。
而門外，有魏賀蘭的人接應。
差一點春娘子就逃掉了。
這大概就是命吧。
蘭香一時之間，心情覆雜。身為二爺的死士，她的守要任務，是看管春娘子。其次，是保護春娘子的安危。
只是在這一刻，忽然希望她能如願。
春婉沈默了半晌，她開口道：“帶路吧。”
臨走前，她最後看了一眼那扇門，外面的天，微微的亮了。
回到青林閣，進門便看到一群人跪在地上。
偏殿門口，一張太師椅，二爺坐在上面，見到她的身影時，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
“回來了啊，婉婉。”
他如往日一般打著招呼。
春婉低著頭，原本沈著的心，逐漸懸起。
沈從霖手裏還捏著那張寫有戲文的紙，他下巴微擡：“喏，椅子二爺已經給你備好了，坐。”
旁邊，擺著一張圓凳。
春婉緩步走了過去，每靠近一步，心便揪起一分。她沒能逃出海棠苑，等待她的，必定是狂風驟雨。
她早就做好失敗的心理準備，真的到面對的這一刻，仍然惶恐。
臺階上，只坐了她與二爺兩個人。
這個位置，可以看到跪在院中的每一個。
沈從霖：“婉婉不是喜歡看戲嗎，二爺就請你看一出好戲。”
他看向院中跪著的十多名下人：“沒能照顧好春娘子，每個人都有責任。二爺心善，不想因這件小事要了你們的性命。每個人，領四十大板，命硬的，且活著罷。”
責罰逃脫不了，他們本就說不了話，這會兒也沒人反抗。
每個人似乎都認命了。
很快，進來了一些守衛，齊刷刷擡了十多個長凳。
春婉雙手糾纏在一處，她看向二爺，輕聲道：“二爺，我……”
“五十大板。”
“……”
她不敢開口，只能低著頭，不願去看院中的慘景。
沈從霖微笑：“婉婉還是得擡頭看一眼，若不長記性，下回再來一次，受苦的還是這些無辜之人。”
沈默的刑罰，啞巴連慘叫都發不出。天逐漸亮了，春婉眼角微濕。
她明白二爺的意思。
在笑她愚蠢。所以才連累這麽多人。
她如果真跑掉了，二爺就不必做這一場戲。
板起板落，有人承受不住昏死過去。大多數，都慘白著臉，汗如雨下。
他們全是在青林閣伺候的人。
沈從霖的視線落在了蘭香的身上：“雖然你帶回了春娘子，死罪可免，但依然要受罰。念在你這幾個月看護有功，這又是頭一次，自斷一指即可。若有下次，決不輕饒。”
“屬下明白。”蘭香沒有任何猶豫，她拿出腰側的匕首，按住了小拇指。
春婉尾音發顫：“……不可！”
蘭香眉心驀地一皺，她微微彎下腰，手掌間，鮮血一絲絲滑落。
她拖著沈重的步伐朝二爺走去。
單膝跪地，將斷指捧到了他面前。
“多謝二爺。”她輕聲道。
死士沒能完成任務，自斷一指，已是最輕的懲罰。只是，當著春娘子的面，怕是要嚇到她。
她嘴唇微顫，轉過頭看向春婉。
見春娘子臉上血色全無，眼淚浸濕了雪白的面紗，蘭香扯起一抹笑容：“不疼。”
似是安慰。
沈從霖笑了：“當真不疼嗎？”
蘭香沈默。
院外，處暑回來了。綁著一名男子，他還穿著唱戲的衣裳，領口打開，臉上的妝容濃烈，看不清五官。
可春婉一眼就認出了他。
是前兩日，來青林閣唱戲的人之一。
他見到沈從霖，眼底滿是恨意：“狗仗人勢的東西！你得意不了太久！”
“是他？”沈從霖看向處暑。
處暑頷首：“是他。”
魏賀蘭的暗樁，借著唱戲的名義，洩露了一些消息。這只是其中一個人，還有其他的、隱藏在府內的丫鬟小廝，還在查。
沈從霖站起身，他拖著病懨懨的身子向下走去，長發如墨，青衣似翠屏。
來到男子面前，輕輕地笑了兩聲，接過處暑手上的刀，慢慢擡了起來。
刀起，刀落。
一道血柱噴到了他胸前，青衣遍布血跡，連帶著蒼白的臉上，都濺到了血絲。他垂眸笑著，用手背擦了一下。
暴躁嗜血的情緒得到了片刻的緩解……
“都退下吧。”沈從霖說道。
所有人沈默著離開。
蘭香步履闌珊，行至門口，差點歪倒。幸好處暑眼疾手快，輕扶了一下。
身後的門帶上。
處暑松開手。
春婉坐在圓凳上，背脊挺直，她雙眸含淚，眼睫輕顫。
沈從霖回眸看她，臉上依舊是不緊不慢的笑意，甚至是饒有興趣的微微側頭，視線在她身上稍作打量。
紅煙軟紗拖地，雪膚如凝脂，眼角染了一抹紅，面紗被淚水浸濕，猶抱琵琶半遮面。
他感慨：“婉婉真好看。”
尤其是哭起來，如珠垂落，美艷動人。
沈從霖手裏還拎著沾血的刀，一步步朝著她走去。男子立於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微微提手，用刀背擡起了她蒼白的小臉兒。他漆黑的眸中，閃過一抹幽深的笑。
他低聲輕喃：“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1]”
一字一句，如癡如醉。
她差點就逃掉了。
魏賀蘭的馬車離她只有不到十米的距離。
這寫在紙上的詞，多麽的深情啊。她一定是，很愛那個男子吧。
沈從霖看著她揚起的脖頸，纖細易折，抵著她下巴的刀背，若是反過來輕輕一劃，那噴血的口子一定是妖俏絕美。
殺心漸起。
他眸中的笑容逐漸消失：“不妨告訴二爺，婉婉有哪三願。”
-
[1]出自《長命女·春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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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燈火幽幽, 細柳如絲，偌大的亭臺濟濟一堂，酣歌恒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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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婉藏在暗影處，垂眸, 盡量不引起旁人的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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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就在外面候著。
“哎……嬈嬈命可真好, 能被陳家三公子瞧上，以後也就不用再辛苦賣藝咯。”
“陳三公子，名聲還算不錯。應當會善待坊間女子吧？”
“誰知道呢。”
“你們見到沈二爺了嗎？”歌妓中, 有人忍不住問：“這一晚上了, 怎麽都沒瞧見他？”
“瞧見了又能如何，沈二爺的身邊可從不缺鶯鶯燕燕, 你還指望他對你上心不成？”
她們聊著，沿著湖畔大道朝西南方向的後門走去。
春婉默不作聲的跟在最後, 無人註意。
歌妓穿著同樣的衣服, 又都戴著面紗，春婉已是忍不住之前與她一同去換衣裳的那位女子, 想必她這會兒也認不出自己。
“可上次在歌坊，他還賞我銀子了呢。”女子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得意。
“不就是銀子嗎，侯府可不缺。”
“聽說那春日樓的杏娘，可得到了不少賞賜，隨便一個鐲子，都能買下一間鋪子。你比得了嗎？”
見同伴們奚落，女子咬唇不語。
她當然聽說了，沈二爺很是喜歡春日樓的頭牌，杏娘。
“可沈二爺現在也不怎麽去春日樓了吧？”走在最前方的歌妓回眸，看了一眼身後的人：“他不是正對一個寡婦格外的鐘意？”
“我見了。”有人附和：“之前在鼎盛樓，那位小娘子就與沈二爺坐在一處呢。”
“快說說，沈二爺對她如何？”
“也沒什麽特別。後來，沈二爺還送楚家小姐回府，那小娘子如尋常丫鬟一把在馬車後跟著，看著還怪可憐的。”
春婉聽到有人見過她，神色微怔，她連忙向左移了兩步，確保說話之人這會兒看不到她。
有人露出了惋惜的神色，人心易變，這四個字放在沈二爺身上尤為合適。
這麽久了都沒再聽到那寡婦娘子的消息，恐怕早就被沈二爺拋之腦後。好點的結局是暗中打發走了。不好的……那就什麽可能都有。
這世上許多身後女子無家人庇佑，半生風雨飄搖，有幾個能善終？
再沒了心情聊天。
春婉步伐很穩，心跳聲卻越來越洶湧。
不長不短的路，手心裏竟全是汗。
近了，更近了……
夜色中，她幾乎能看到那扇朱紅色的如意門。
只要出了這扇門，她就自由了。
哪怕只是片刻的自由。
春婉屏住了呼吸，眼看前面的姑娘毫無阻攔的出門，門口只有兩個守衛，並未對她們起疑心。
臨近的時候，她強迫自己不低頭，不露出慌張之色。
夜色中，門外街景寂寥。
遠處拐角停著一輛樸素至極的馬車。
春婉一只腳跨出了門。
身後傳來一道清麗的嗓音：“春娘子，留步。”
街風起，裙擺微揚。她飄到了嗓子眼的心逐漸沈了下來。
如意門的守衛沒有任何表示。這只是一間民間私宅，守衛無刀，不招搖。安靜的不可思議。
那群歌姬很快等到了街她們的車。
有人註意到門口還留有一位，困惑的多看了兩眼，最後被同伴喊了上去。
蘭香等候多時。
處暑帶眾人去追逐那四輛馬車，而她和白水則守在海棠苑南北二門。或許，能遇到春娘子。
二爺心思縝密，不會放過任何一種可能。
見到歌妓打扮的春娘子，蘭香面露擔憂：“春娘子* ，沒有二爺同意，這扇門，萬不可出去。”
春婉的心一路下沈。她看著那載著歌妓的馬車越走越遠，最終消失不見。
她心中略微苦澀，卻無可奈何。
慢慢地，收回了腿。
“二爺發現了？”她回頭，看向蘭香。
蘭香微微頷首。
今晚情況特殊，如果不是秦隱突然拜訪，二爺應該會陪三殿下到很晚。
蘭香也不會無緣無故去查房。她與春娘子在青林閣待了將近兩個月，從未想過春娘子會逃。
而門外，有魏賀蘭的人接應。
差一點春娘子就逃掉了。
這大概就是命吧。
蘭香一時之間，心情覆雜。身為二爺的死士，她的守要任務，是看管春娘子。其次，是保護春娘子的安危。
只是在這一刻，忽然希望她能如願。
春婉沈默了半晌，她開口道：“帶路吧。”
臨走前，她最後看了一眼那扇門，外面的天，微微的亮了。
回到青林閣，進門便看到一群人跪在地上。
偏殿門口，一張太師椅，二爺坐在上面，見到她的身影時，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
“回來了啊，婉婉。”
他如往日一般打著招呼。
春婉低著頭，原本沈著的心，逐漸懸起。
沈從霖手裏還捏著那張寫有戲文的紙，他下巴微擡：“喏，椅子二爺已經給你備好了，坐。”
旁邊，擺著一張圓凳。
春婉緩步走了過去，每靠近一步，心便揪起一分。她沒能逃出海棠苑，等待她的，必定是狂風驟雨。
她早就做好失敗的心理準備，真的到面對的這一刻，仍然惶恐。
臺階上，只坐了她與二爺兩個人。
這個位置，可以看到跪在院中的每一個。
沈從霖：“婉婉不是喜歡看戲嗎，二爺就請你看一出好戲。”
他看向院中跪著的十多名下人：“沒能照顧好春娘子，每個人都有責任。二爺心善，不想因這件小事要了你們的性命。每個人，領四十大板，命硬的，且活著罷。”
責罰逃脫不了，他們本就說不了話，這會兒也沒人反抗。
每個人似乎都認命了。
很快，進來了一些守衛，齊刷刷擡了十多個長凳。
春婉雙手糾纏在一處，她看向二爺，輕聲道：“二爺，我……”
“五十大板。”
“……”
她不敢開口，只能低著頭，不願去看院中的慘景。
沈從霖微笑：“婉婉還是得擡頭看一眼，若不長記性，下回再來一次，受苦的還是這些無辜之人。”
沈默的刑罰，啞巴連慘叫都發不出。天逐漸亮了，春婉眼角微濕。
她明白二爺的意思。
在笑她愚蠢。所以才連累這麽多人。
她如果真跑掉了，二爺就不必做這一場戲。
板起板落，有人承受不住昏死過去。大多數，都慘白著臉，汗如雨下。
他們全是在青林閣伺候的人。
沈從霖的視線落在了蘭香的身上：“雖然你帶回了春娘子，死罪可免，但依然要受罰。念在你這幾個月看護有功，這又是頭一次，自斷一指即可。若有下次，決不輕饒。”
“屬下明白。”蘭香沒有任何猶豫，她拿出腰側的匕首，按住了小拇指。
春婉尾音發顫：“……不可！”
蘭香眉心驀地一皺，她微微彎下腰，手掌間，鮮血一絲絲滑落。
她拖著沈重的步伐朝二爺走去。
單膝跪地，將斷指捧到了他面前。
“多謝二爺。”她輕聲道。
死士沒能完成任務，自斷一指，已是最輕的懲罰。只是，當著春娘子的面，怕是要嚇到她。
她嘴唇微顫，轉過頭看向春婉。
見春娘子臉上血色全無，眼淚浸濕了雪白的面紗，蘭香扯起一抹笑容：“不疼。”
似是安慰。
沈從霖笑了：“當真不疼嗎？”
蘭香沈默。
院外，處暑回來了。綁著一名男子，他還穿著唱戲的衣裳，領口打開，臉上的妝容濃烈，看不清五官。
可春婉一眼就認出了他。
是前兩日，來青林閣唱戲的人之一。
他見到沈從霖，眼底滿是恨意：“狗仗人勢的東西！你得意不了太久！”
“是他？”沈從霖看向處暑。
處暑頷首：“是他。”
魏賀蘭的暗樁，借著唱戲的名義，洩露了一些消息。這只是其中一個人，還有其他的、隱藏在府內的丫鬟小廝，還在查。
沈從霖站起身，他拖著病懨懨的身子向下走去，長發如墨，青衣似翠屏。
來到男子面前，輕輕地笑了兩聲，接過處暑手上的刀，慢慢擡了起來。
刀起，刀落。
一道血柱噴到了他胸前，青衣遍布血跡，連帶著蒼白的臉上，都濺到了血絲。他垂眸笑著，用手背擦了一下。
暴躁嗜血的情緒得到了片刻的緩解……
“都退下吧。”沈從霖說道。
所有人沈默著離開。
蘭香步履闌珊，行至門口，差點歪倒。幸好處暑眼疾手快，輕扶了一下。
身後的門帶上。
處暑松開手。
春婉坐在圓凳上，背脊挺直，她雙眸含淚，眼睫輕顫。
沈從霖回眸看她，臉上依舊是不緊不慢的笑意，甚至是饒有興趣的微微側頭，視線在她身上稍作打量。
紅煙軟紗拖地，雪膚如凝脂，眼角染了一抹紅，面紗被淚水浸濕，猶抱琵琶半遮面。
他感慨：“婉婉真好看。”
尤其是哭起來，如珠垂落，美艷動人。
沈從霖手裏還拎著沾血的刀，一步步朝著她走去。男子立於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微微提手，用刀背擡起了她蒼白的小臉兒。他漆黑的眸中，閃過一抹幽深的笑。
他低聲輕喃：“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1]”
一字一句，如癡如醉。
她差點就逃掉了。
魏賀蘭的馬車離她只有不到十米的距離。
這寫在紙上的詞，多麽的深情啊。她一定是，很愛那個男子吧。
沈從霖看著她揚起的脖頸，纖細易折，抵著她下巴的刀背，若是反過來輕輕一劃，那噴血的口子一定是妖俏絕美。
殺心漸起。
他眸中的笑容逐漸消失：“不妨告訴二爺，婉婉有哪三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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